第440章 误会解除

    ——“你是神明赋予我的孩子。”
　　那是安格斯刚刚被皇帝任命，踏上守护北疆边境的征途时。
　　当时，德林一家正向着遥远的北方奔波。
　　出发时是秋末，临近北境时，已深入严冬。
　　北境本就寒冷无比，再加上深冬的冬季，简直冷的不是常人能待的住的。
　　安格斯初至北境的时候，随行的许多佣人因为稍微不注意保暖，手脚被冻伤都是常有的事。
　　有几名佣人甚至冻掉了手指，血液刚溢出便凝成冰晶。
　　而在当时，北方蛮族猖獗，以天生的厚重毛发为凭借，在帝国边境上肆无忌惮地入侵北疆。
　　这些蛮族的暴行甚至传至千里之外的王都，他们屠杀居民，焚烧城镇。
　　无数惨绝人寰的行径它们全都做过。
　　德林家族在迁往北境的途中，安格斯就已经在路上诛杀了不少的北疆蛮族。
　　那时的安格斯，还依旧怀着自己那一腔偏执的正义，下定决心，一定要铲除这些北境的蛮族。
　　而当他来到此处，经过了数年时间后，便在北境建立了坚固的钢铁堡垒。
　　领导着训练有素的骑士，为帝国北疆边缘建造了一座高耸的城墙，保卫着这些帝国的居民。
　　当然，他也知道。
　　在堡垒更北方的地区里，那极北之地里同样还有一些属于帝国的居民。
　　但是，他已经无力再将堡垒向着北方更深处扩建。
　　身经百战的安格斯清楚的很。
　　极北之地环境更加恶劣，再加上蛮族几乎全部在那里徘徊。
　　若是在那里扎住，在大量蛮族的骚扰下，就算钢铁壁垒再加固数倍，也无法再长久之下保持完好。
　　一旦出现防御薄弱之处，被蛮族们抓住机会一举攻击，堡垒很容易被击溃。
　　所以，他只能尽可能让那些居住于更北方的居民们住进堡垒之中，让他们主动寻求庇护。
　　尽管安格斯被奥伯利皇帝亲任为北疆守卫，但他并非北疆的领主。
　　然而，安格斯时刻考虑北境居民的安全。
　　所以他即便不是领主，也依旧深受北境居民们的爱戴。
　　毕竟，他的这份偏执正义，的确拯救了许多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北境居民。
　　而在当时，安格斯的家庭也逐渐幸福美满。
　　他拥有两个孩子，同时他的妻子也怀有身孕，即将迎来他们的第三个孩子。
　　然而，正因安格斯这份坚定的正义之举。
　　既有人深深爱戴他，也有人深感痛恨。
　　在寒冷的北境，仅靠捕猎野兽显然无法满足庞大蛮族部落的生存需求。
　　所以，北境的居民们也同样成为了蛮族们的狩猎目标。
　　而安格斯对北境的庇护行为，无疑使蛮族的生存空间进一步受限。
　　于是，他们展开了猛烈的报复。
　　那是在一个严冬的夜晚。
　　原本在德林宅邸里，安格斯衬着温暖壁炉，与家人正在享用晚餐。
　　家中温暖的烛光映照出德林家每个人脸上的温馨笑容。
　　但一位骑士的紧急通报打破了这一和谐，让安格斯原本放松的脸上露出了凝重：
　　“安格斯大骑士，我们找到了蛮族隐藏在北境的一片根据地。”
　　安格斯很久很久没有和家人一起吃过晚餐了，可事件紧急，这件事情关乎于整个堡垒的安危。
　　他很无奈。
　　“去吧。”
　　在安格斯耳边，传来了妻子温柔的支持。
　　他深情地凝视着妻子那双闪烁着烛光的温柔眼眸，轻轻吻了一下怀孕的爱人
　　看了一眼年纪不大的小儿子后，便穿上盔甲，带着大量的骑士驾马出发，前往情报所指之地。
　　果不其然，情报所指的地点确实隐藏着一座蛮族的根据地。
　　安格斯下令，带着骑士们勇敢地向蛮族冲锋。
　　见证过那场战斗的其骑士们，全都记得他们的大骑士在战场上的英姿。
　　他在战役中表现得比平常更为勇猛。
　　血肉横飞，寒光乍现。
　　风雪划过他的盔甲，但血流顺着铠甲落入了茫茫雪地。
　　蛮族粗壮而沙哑的惨叫不绝于耳，鲜血从身躯里喷涌而出，甚至把一小片雪原都彻底染成了猩红。
　　连那一片片的尸体都被堆成了小山。
　　而正如手下所通报的那般一模一样，这里的确藏有不少的蛮族。
　　安格斯诛杀蛮族的数量最多，他那银色的铠甲都被染成了彻底的鲜红。
　　连胸前那只狰狞的，咧出满口银齿的雪獒头颅都显得更为惊悚。
　　当安格斯提起最后一个藏起来的蛮族的时候，把银色的长刃架在了它的脖子之上。
　　手臂刚一用力，刀刃还未划出，就看到那位蛮族嘴唇翕动，开口吐出了人言：
　　“骑士大人，您果然来了。”
　　“还带来了这么多的骑士。”
　　安格斯对此感到无比好奇与疑惑。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蛮族口吐人言。
　　之前遇到的所有蛮族都像野兽一般，毫无人类的智慧，是一群只凭本能行动的蛮荒生物。
　　因此，安格斯暂时饶了这位蛮族一命，语气冷静地开口说道：
　　“看来你还有最后的遗言，说说吧。”
　　那位蛮族坐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扯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我很佩服你的正义，仅仅依赖这种虚无缥缈的信念，就在这片荒芜的北疆坚持了这么些年。”
　　“可是啊，你有没有想过，总有一天，你也会因为你的正义付出代价？”
　　这时的安格斯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皱起眉头，抓住了这名蛮族的脖子，冷峻的目光死死盯着它的面容：
　　“你想跟我说什么？”
　　“咳咳，咳咳咳。”
　　蛮族被这强烈的抓力捏得喘不过气来，咳嗽了几声。
　　直到安格斯回过神来，这才放开了它。
　　蛮族伏在地上，咳嗽着，缓了好几口气后才平复过来：
　　“给你一个忠告吧，骑士大人。”
　　“你越是觉得珍贵的东西，就越要把它放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你到处宣称自己的正义，甚至连你最珍爱的家人也支持你。”
　　它几近疯狂地笑着，低沉的声音如同魔钟一般传入了安格斯的耳中：
　　“你总说，你的敌人永远无法击败你。”
　　“可是，你的那些珍贵宝石，总会有被你疏漏的一天。”
　　“我们这些小偷，可是时时刻刻的盯着她们呢。”
　　“嘿嘿嘿嘿……记得下次，不要带着这么多的骑士出来了。”
　　最后，安格斯在沉默中斩下了蛮族的首级。
　　而当安格斯回到堡垒时，发现守卫北疆的少数骑士们已伤亡无数。
　　连带着那些蛮族的尸体零散地躺在染血的大地上。
　　而当安格斯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一片破坏的景象映入眼帘。
　　房门被撕裂，温暖的壁炉倒塌，寒冷遍布了整个宅邸。
　　破碎的餐桌上沾满了血迹，被分割开裂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地面上。
　　他的妻子，他的儿子。
　　全都死在了这场蛮族的入侵之中。
　　只有他最大的女儿凯芙拉，因为还在骑士的训练之中，所以逃过一劫。
　　那一刻，安格斯深信不疑的正义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的确，他的正义让他深受居民的爱戴。
　　他保护了整个北疆，杀死了无数蛮族。
　　哪怕是这一次的战斗，安格斯依然大获全胜。
　　他成功地摧毁了蛮族隐秘的据点。
　　即便是面对蛮族的猛烈入侵，损失也仅限于一些骑士。
　　当然，还有他深爱的妻儿。
　　然而，当正义连最亲近的家人都无法守护时，安格斯开始质疑。
　　这份正义，究竟还有何意义？
　　“行使正义，就必须斩断一切情感。”
　　“但你做不到，因此你信奉的正义不会回应你。”
　　随着这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团漆黑的虚影开始缠绕在他儿子的尸体上。
　　贾修·德林扭曲着幼小的身体站起，眼中闪烁着空洞无神的混沌光芒。
　　安格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从支离破碎之中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但他心知肚明，眼前这个生物，已经不是他的儿子了。
　　“我是正义女神的虔诚信徒。”
　　他是这么对安格斯说的。
　　下一刻，整个宅邸被猛烈的冰雪风暴所吞没。
　　凛冽的大雪划破天际，将那破败的居所逐渐掩埋。
　　贾修伸出幼小的双手，轻轻一握，一团跳动的火焰凭空在风雪中摇曳生辉。
　　在安格斯绝望的凝视下。
　　贾修一步步的走向他妻子的尸体。
　　那早已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连同尚未成型的孩子，宛如一块深色血肉死在了尸体腹中。
　　贾修弯下身体，将那火焰放入了安格斯妻子冰冷的腹中。
　　火种逐渐扩大，将整个尸体包裹。
　　整个尸体逐渐开始燃烧，化作漫天燃烧的星辰，最终洒落在风雪之中。
　　最后，在那片冰天雪地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之声。
　　安格斯愣住了，他在风雪中的形象不再是一位战神，而是一个被生命复苏震撼的父亲。
　　他抛下手中的长剑，疯狂地奔向那橙色火焰的源头。
　　安格斯满眼都是震撼，颤巍巍伸出双手，将那覆盖在风雪，却在火种燃烧之间的孩子抱了起来。
　　这位新生的女婴，身体已经被冰雪覆盖。
　　可安格斯抱在怀中，却让他感到一阵无比的温暖。
　　即便透过钢铁铠甲，安格斯也能够感觉到婴儿身上传来的暖意。
　　婴儿的头顶覆盖着薄薄的白雪，银色的雪花在黑暗的风雪中闪烁，仿佛远方天际的明亮黎明。
　　安格斯身体颤抖，满眼只剩下了这个幼小的婴儿。
　　贾修的稚嫩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在这片风雪之中，留下炽热的印记：
　　“珍惜吧，这是神明赐予你的孩子。”
　　“将她培养成神吧，她将会继承你的正义，完成你未完成的愿望。”
　　“但你要记住。”
　　贾修那空洞的眼睛闪烁着暗色的涌动，逐渐吞噬着周围的银光，化为深邃的混沌。
　　“不要让她，拥有任何感情。”
　　——因为绝对的正义，不需要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