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7章 余韵悠长（月初求月票！）

    4颗红色信号弹连发，在外界看来，这都算是紧急求助的意思。
　　但惟有四行团中人明白，这是在告诉战友，他们已经行将进入最后的搏杀，且敌众我寡，再无转圜之余地，他们请求：所有炮火，覆盖我表面阵地，誓与阵地共存亡。
　　这种用信号弹来向外界传递消息的通信方式是四行营在徐州整编成四行团之时，由唐刀亲自定下的。
　　用唐刀的原话说：我不希望四颗红色信号弹升上天空，但若我四行团所属有一天真的看到此情况，哪怕是我团部所有人都在那片阵地上，也请战友们尊重自己战友的选择。
　　现在，那片高地上，就这样冉冉升起四颗代表着勇气以及告别的红色流星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突然呆立当场的冷锋身上，等他这个紫山西北方向最高指挥官的决定。
　　有着和唐刀相同气质一向果断干脆的冷锋犹豫了。
　　他真的犹豫了。
　　澹台明镜还在那片阵地上，虽然他也不知道澹台明镜现在是死是活，但只要不用炮火集火，那至少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冷锋很清楚，唐刀对自己这个妻弟还是很重视的，为了金龙峰高地之战，唐刀甚至破天荒的用了自己最高指挥官的‘特权’，命令4辆‘狸猫’坦克增援3营。
　　这种可翻越山地的小型坦克原本是被四行团牢牢藏着，哪怕是战事最激烈之时也未曾动用。
　　因为唐刀向来有留一手底牌的习惯，只要不是全团面临生死存亡，他的底牌从不会掀开，也只有如此，四行团一旦倾力一搏，必然会给对手一个极大的‘惊喜’。
　　但为了7连13班，唐刀破例了，4辆刚投入训练不久并被命名为‘狸猫’的小型坦克投入到了这个战场。
　　4门小口径坦克炮给日军造成了极大压力，如果不是地势太过险要，3营和两个护卫连投入的数百兵力必然不会到凌晨还无法突破日军的防线。
　　四行团为此已经牺牲了超过60人，重伤百人，眼看着日军防线的火力越来越弱，距离突破或许就在一个小时内。
　　可是，代表着‘向我开炮’的4颗红色流星出现了，他们的努力已然是来不及了。
　　冷锋的犹豫只持续了不足一秒，目光死死盯着不到千米外闪烁着火光的金龙峰高地，冷酷的声音响起：“传令炮兵营山炮连，我营炮连，每门炮5发连射，坐标，我部金龙峰高地表面阵地！
　　另，传令炮兵营支援我营重迫连所有炮位，30发速射覆盖我部对敌之日军阵地，转告他们，我部百余官兵，将于2分钟后抵达日军阵地前沿70米处，信号弹出现，炮火立即向后延伸！”
　　“营长，这.”屠运生略微迟疑。
　　“现在，我不要听任何质疑，屠运生，我只问你，你的青龙山英雄班能不能成为这把撕破日军防线的尖刀。”冷锋猛然回头，眼眸中隐隐的血色犹如远方正在跳动着烈焰。
　　“报告营长，我代表2排，代表青龙山英雄班48名弟兄，保证完成任务！”拄着拐杖的屠运生丢开拐杖，独腿而立，低吼着回答。
　　他代表的48名弟兄，是在4班服役过的所有人，这其中有牺牲的，有因伤退役的，也有晋升调入其他排、连的，但4班的名录上依旧有他们的名字。
　　“好！原来，我还能给你40分钟，但现在，我只能给你10分钟，突破日军防线，增援金龙峰高地，13班就算死绝了，就算被炸碎了，你特良的也要给老子把他们的骨头渣子给老子找回来。”冷锋的声音酷烈似火，哪怕就是不了解他的人，此时也应该能听得出来他满腔高炽的怒火。
　　“是！”屠运生随即转身，趴在早已等待他的阿东厚实的背上，厉声吼道：“2排的弟兄们，看我们的了。”
　　近百名精兵，迅速没入黑暗！
　　“咻~~~~”尖利的啸叫响彻黑暗中的山峦。
　　站在黑暗中遥看着正杀得如火如荼高地战场的冈村有志本能的身形一矮，中国人那种精准到吓人的日耳曼制火炮又来了，只是这一次他们会轰向什么地方呢？
　　大概，会轰向第5步兵大队的阻击防线吧！
　　念头刚刚只是在脑海中闪过，冈村有志眼前不到700米的高地上突然腾起一个个火球，方圆不过万米的高地瞬间亮如白昼。
　　那一刻，冈村有志脸上的表情呆滞得犹如回家看见自家保守的老婆正在和家中的老仆人玩
　　中国人竟然动用了十几门火炮对自己的阵地集火了，为什么？那上面不是还有他们的人吗？
　　关于自我的质问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冈村有志中佐就明白了。
　　那上面或许还有十几名中国士兵不假，但第一师团的官兵更多，人数是他们的十几倍。
　　“该死的，中国人真的是太残暴了，竟然用这种卑鄙的同归于尽战术！”冈村有志脸色苍白的发出来自灵魂的咒骂。
　　但无论冈村有志如何骂，脸色苍白如纸的他明白，中国人这一招战术实在是又狠又有效，高地上的中国人完了，冲上中国人高地的帝国官兵也完了。
　　更重要的是，中国人用凶狠的炮击告诉在场的每一个日本人，高地可以被占领，但前提是他们能扛得住中国人无穷无尽泄愤的炮火。
　　为了这个战术意义不太大的高地，值得吗？
　　冈村有志看着在一波接一波炮弹的洗礼中变得有些耀眼的高地，一脸的失魂落魄。
　　他做为501步兵联队的二号人物，当然知道这场和紫山战役没有太大关系的一战的主因，第一师团如今全线失利，才使得这个不怎么重要的高地意外的成了整个师团乃至华北方面军的遮羞布。
　　拿下这个高地，至少证明第一师团曾经攻进过紫山，不是一无所获的就被四行团打得灰头土脸的班师回朝，拿不下，那新上任的冈部师团长和即将离任的多天骏司令官集体多了一笔极其不光彩的履历。
　　可是，那用的是超过1000名帝国官兵的生命去换取的啊！
　　“轰！轰！轰！”的连续巨响从更远方隆隆传来。
　　冈村有志知道，中国人又开始动用那种大口径迫击炮对己方官兵已是一片狼藉的阵地进行炮击了，那里原有两个步兵中队和两个重机枪小队外加一个步兵炮小队共计580人，半个小时前，该部发来电文，全军还能战斗的，已不足200，战损率早已达到百分之六十。
　　这场战斗，真的没必要再持续下去了，再继续下去，2000帝国官兵，将会尽数殒命于此，而他们送命的理由，不过是为了给两位陆军中将遮羞。
　　想到这些的冈村有志眼中逐渐显出坚决。
　　“命令全军，尽快撤离！”冈村有志转身离开刚刚还充满着希望的临时指挥部，声音幽幽的从黑暗中继续传出。“另外，尽力带走还活着的伤兵，实在带不走的，留下手枪和手雷，让他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吧！”
　　冈村有志应该很庆幸自己所做出的英明决定。
　　因为，在距离他指挥部不到800米的位置，超过200名四行团士兵已经由山区绕到整个日军防线的侧后，只需要再前进300米，就可以占领仅两个步兵小分队所在高地，彻底锁死这里所有日军的退路。
　　唐刀最终还是采取了夜承桓的建议，命令山地步兵连一部和侦察连一部，除单兵武器外，步兵班级携带MG42机枪、千发子弹以及每门迫击炮仅5发炮弹，以舍弃至少近半重火力为代价，全军轻装在大山中绕行10公里，赶往该部日军侧后方。
　　他们的目的，已经不是单纯的为了增援金龙峰高地。
　　而是，复仇！
　　既然日军愿意以2000人为代价攻下一座高地，那你们就都不用走了，留下来。
　　唐团座也是发了狠，在兵力已经很捉襟见肘的情况下，硬是抽出了3营主力连和两个护卫连以及两个精锐连来围杀这部日军。
　　金龙峰高地上的炮击其实并没有像冈村有志想象的那般猛烈，但足足75发炮弹也绝不是虚张声势。
　　几乎已经冲进战壕的日军大部分在猛烈的炮火中被撕碎，残肢断体随处可见。
　　等到猛烈的炮击过后，还有大概10几名日军因为距离阵地还有个三十多米而得以存活。
　　这其中就包括一直磨洋工而没有像大部分英勇同僚一样大步冲向中国人阵地的梅原上等兵。
　　呆呆的从身上拿掉一支断手，并从钢盔上拿下一坨软乎乎还冒着热气不知道是什么内脏器官的玩意儿，梅原上等兵吐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那种充斥着刺鼻硝烟夹杂着焦糊香味儿的复杂味道，梅原上等兵这一生都休想忘掉。
　　以至于在战后，他基本不会吃肉食，因为那会再次让他想起那一夜，四处都散落着冒着热气散发着烤肉香气的肉块。
　　“我们是不是胜利了？军旗呢？”一个明显被炸晕菜了的上等兵还傻乎乎的指着近在咫尺的中方高地询问。
　　那里来的军旗，梅原上等兵压根不想搭理这个憨批，军旗早就和那个扛着军旗的曹长一起在中国人的炮火里化为灰烬了好不好。
　　但显然，日军中还是有死硬分子，看着眼前已经彻底沉寂的阵地，眼中依旧露出野望。
　　那是步兵大队耗费了数百条人命才攻下的阵地啊！只要他们走上去，战功就在眼前。
　　“上面的中国人肯定都已经死绝了，去看他们的尸体吗？而且中国人的火炮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再打过来，要去你们去，我是不去的。”梅原上等兵走到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得津岛大尉身前，捡起了他手里堪称精美的指挥刀，并一点都不嫌弃恶心的将这位的尸体扛在肩上。
　　日军中也有规定，在战时背回指挥官遗骸者，拥有战功。
　　而现在所剩下的十几名日军，基本都是上等兵军衔，在没有指挥官的前提下，他可不会随便接受一个同级者的领导。
　　恰在此时，撤退的手摇警报器的声音响彻夜空，残余的十几名日军对视一眼，纷纷捡起自己的步枪，并学着梅原上等兵的样子，两人一组抬起一具尸体就向山下奔去。
　　距离胜利仅一步之遥却只能放弃的日本人并不知道，他们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阵地上，可还有四个中国军人，四个活着的中国军人！
　　是的，当屠运生带着人疯狂的在已经变得松软的阵地上四处挖掘，终于在一个已经被轰塌的防炮洞里挖出四个因为缺氧而陷入昏迷的年轻人，并能从其中一人微微起伏的胸膛判断他还活着的那一刻，屠运生的眼泪哗的就下来了。
　　真的太难了。
　　营长给了他10分钟，但他命令4班将攻击位置放在距离己方炮火不到50米的区域。
　　那可是150重迫啊！别说50米了，就是500米，一发18公斤重的炮弹爆炸的气浪都能让你只敢趴在地面上。
　　只要有一发炮弹稍微打得偏一点，哪怕4班单兵间相隔距离超过10米，也能把小半个步兵班给报销掉。
　　历经过青龙山防御战，战至最后还以‘天残地缺’的二人组形式作战过的屠运生啥大场面没经历过，但在如此近距离感受150重迫威力，还是让他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埋到泥土里。
　　算是上天的眷顾，除伤6人外，近百精兵没有人牺牲在自家火炮疯狂的弹幕中，这也成就了一个战场奇迹，随后发起攻击的青龙山英雄班仅用时5分钟，就突破了日军防线。
　　当然了，后来才知道这批日军在中方步兵发起进攻前的几分钟，已经收到撤退军令，位于后方的重机枪小队正在仓皇后撤，正是因为缺少了足够的火力压制，日军步兵防线才会被殊死一搏的屠云生和他的战友们一举洞穿。
　　如果不是这个因素，就算屠运生突破该防线，战损必然也是实际上的好几倍。
　　如何艰难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要找的人。
　　进入死寂一片的金龙峰阵地后，屠运生很快就找到了掩藏着的坑道口，并在那里找到了9具遗体以及两堆用军服包裹着的残体，那应该是11人，但剩下的4人呢？
　　近百人寻遍整个阵地，不知翻看了多少血肉，都没有己方军服残片。
　　“挖！给老子挖！”屠运生想到一种可能性，那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真的能把他冲击到眩晕。
　　四行团现在构筑阵地，有形成条文的标准，在有充足构筑时间的情况下，整个防御工事系统，除了能防重炮的坑道外，堑壕里也会有单兵或是3人级别的防炮洞。
　　这种防炮洞或许不能防105榴弹炮甚至75山炮都勉强，但绝对能在敌军突然炮击时给战壕内的士兵们以一定的庇护。
　　澹台明镜这个原营部通信兵屠运生见过好几次，虽然没有什么深交，但屠运生却知道，澹台连长的这个弟弟很聪慧。
　　他会不会在打出信号弹后，带着人躲到防炮洞里？
　　屠运生盲猜的结果，成真了。
　　身体最瘦的士兵‘麻雀’是唯一一个有着明显生命体征的士兵，这大概是因为他略微偏瘦的身体对氧气的需求最少的缘故吧！
　　幸好，四行团士兵们都学过战场急救，而且他们来得也较为及时，坍塌的防炮洞应该因为土质已经被炸得松软的缘故，还有一定的空隙能进入些许氧气，包括澹台明镜在内的另外三人，在一阵疯狂的胸部按压和人工呼吸后，最终都恢复了呼吸。
　　“镜子，我这是到地狱了嘛？怎么天还是红色的。”最后醒过来的三胖明显还是懵的，本能的问抱着他呼喊的澹台明镜。
　　“还在打仗呢！这炸弹炸得咚咚响，天可不就是红的嘛！”澹台明镜笑着安慰。
　　但笑着笑着，眼泪却是终于流了下来。
　　三胖的眼部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一枚黑色弹片的尾部还在他的眼角闪现，以澹台明镜的认知，就算是神仙下凡，能保住三胖的命就不错，想让他这只眼睛重新看到，那是万万不能了。
　　“是啊！胖子，你疼不疼，疼的话来抽根烟，这可是我省了快一个月的，看在你是伤员的份上，便宜你了。”
　　一旁的墩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拿出烟，一旁的阿东连忙拿了根还点燃的树枝帮其点上。
　　他的军龄可比眼前的这几位都长，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些新兵蛋子们的尊敬。
　　军中，本就实力为尊，谁战场上杀敌战绩牛逼，谁就牛逼闪闪。
　　这几个新兵蛋子，可是挡住了两百多日军的进攻，这特么可是神了。
　　“抽，咋不抽，狗日的，你不说老子还没感觉到疼，这会儿还真有点儿。”三胖大口大口的抽烟竭力镇定，额头上却是汗水涔涔。
　　围观的士兵们一片沉默。
　　眼中还有弹片，哪有不疼的，这个血战一日夜的小胖子可真的是个人物。
　　“小家伙，也别硬撑，该喊疼就喊疼，那样还会好受点儿。
　　还有，别说你眼睛还没瞎完，就是都瞎了，又能咋的，老曹先给你打个样儿，不一样能杀鬼子？”仅余半只眼的曹老板走过来，拍拍三胖的肩膀。
　　“另外，杀你班长伤你的鬼子还没跑远，你娃就在这里看着，7连的弟兄们是怎么杀他们个血流成河的。”
　　“曹叔，那我可喊了哈！”三胖竭力坐起身睁开血肉模糊的双眼向远方看看。
　　“你娃喊就是的，能把鬼子吓得魂飞魄散最好！”
　　“妈呀，疼死老子了，疼啊！”强忍了半天的三胖喊得如杀猪一般。
　　屠运生却是哈哈一笑，拍拍澹台明镜肩膀：“2班留几个兄弟和你们一起，马上两个护卫连弟兄们一到，看咱7连给你们班报仇，鬼子跑不了。”
　　“好！”
　　澹台明镜没有固执的要和2排一起，不是他不想亲手报仇，而是血战一日夜后，所有的力气似乎都消耗一空，刚才与其说他是缺氧昏迷，倒不如说是疲倦至极的沉睡。
　　做为士兵，他知道，可以不用成为助力，但千万别成战友的拖累。
　　屠运生眼中满是欣赏，如果可以，他希望将这个预备班残存的4个士兵都补充到4班，包括至少是个独眼龙的三胖！
　　但屠运生也知道，这绝无可能，经此一战，四名士兵至少也是个一等功，别说青山峰英雄班，就是7连也不一定能留得住全部。
　　“走！”屠运生带着士兵离开高地。
　　金龙峰高地高潮结束，但余韵悠长！
　　因为，至少还有千名鬼子在这片山川中，他们必须为自己的不理智行为，付出更大代价。
　　枪声，骤然响起！
　　刚刚带着一个护卫小队匆匆穿过一片林子的冈村有志猛然回头，脸色比那会儿金龙峰高地被中国人炮火覆盖还要白皙几分，几乎可以媲美天上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