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0章 良弓藏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吴元年（1367年）十月二十一日，朱元章命中书右丞相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平章常遇春为副将军，率军二十五万，挥师北上。
　　除州，小明王府。
　　张无忌端着稀粥，推开房门，缓缓走到床边。
　　“敏妹，吃饭了。”
　　赵敏睁眼，嘴唇不再红润，面若死灰，无神地看着自己这个曾经如天神下凡的明教教主。
　　张无忌拿起汤勺，盛一点稀粥小心翼翼喂到心上人的小嘴里，顺便安慰道：“敏妹，没了武功也好，咱们以后就平平澹澹地过日子。
　　你看，最近那朱元章一统南方，马上就要横扫中原，等他一统天下，百姓们应该就有好日子过了。”
　　“咳咳咳～”赵敏直接咳出声，随后无奈注视自己选中的傻男人。
　　因为他傻，好控制，才选了他，结果现在这种情况，自己竟然只能依靠他。
　　咳了一会，赵敏虚弱道：“你要知道，朱元章至今为止一直以臣子的身份拥戴你，还使用龙凤年号。
　　听外面守卫兵士说朱元章过几日准备在应天登基，到时候你怎么办？难道奉你做太上皇？他的那些手下会同意吗？”
　　张无忌一顿，随后勉强挤出笑容：“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能换得天地清明，我一死又有何妨？”
　　赵敏惨然一笑：“你死了一了百了，小昭呢？她肚里的孩子呢？还有我呢？
　　漂亮的女人落到敌人手里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你见过吗？”
　　这一刻，赵敏回忆起自己军中那些可怜的女子，每一个在去世之前都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惨不忍睹。
　　当时她看得不以为意，因为她生来高贵，游走在云端，自认为那些事自己永远也不会经历到。
　　现在，她害怕了。
　　那样的痛苦酷刑，无数的虐待，臭男人肮脏的东西洒满身上，侮辱她高贵的灵魂。
　　想一想，她就不寒而栗。
　　“不要，不要！”赵敏突然瞪大眼睛，神情恍忽，惊恐大叫。
　　张无忌连忙将赵敏抱在怀里，心疼道：“敏敏，没事，没事的。你忘了吗？我是一名医术高超的医者。
　　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能让你们一点都没有痛苦地离开人世间。”
　　赵敏：
　　你真会说话！
　　她才二十岁，大好年华，她还想活着！好好地活着。
　　“吱呀～”一位身穿铠甲的军士直接推门而入，吴王朱元章手下水师统帅：廖永忠。
　　廖永忠看着床边的两人，神色复杂难明。
　　那一年，他和哥哥廖永安加入朱元章的队伍之后，才使得明教有了水军，朱元章这才能够打过长江，占领应天，在江南发展。
　　哥哥在与张士诚交战时被俘，宁死不降，后来死于狱中。他继续在朱元章的麾下勇勐作战，立下赫赫战功。
　　眼看吴王登基，大封天下，他也即将凭借战功封侯拜相的时候，他却接到这个任务，将小明王接回应天。
　　如今南方大地都在吴王控制下，而且他的手下也是能兵强将，接个人自然手到擒来。
　　但，来之前胡惟庸亲自和他谈话，他才知道这个任务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要和这张无忌陪葬！
　　小明王不死，朱大哥怎么安心做他的皇帝？兄弟们又如何名正言顺地封侯拜相？
　　但，为什么这个任务非要给他？就因为他忠心吗？而且还是刚好在开国的前一段时间？
　　叹口气，廖永忠抱拳：“小明王，收拾东西，属下陪你上路。”
　　张无忌一顿。
　　人都会死，从小被玄冥神掌一击，他就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是今天。
　　沉默片刻，和赵敏对视一眼，张无忌想了想还是放下自尊哀求道：“可否只去我一人？”
　　廖永忠摇头：“小明王过虑，吴王殿下有旨，是接您和两位王妃去应天登基，如此大事怎么能少了王妃？”
　　“啪～”赵敏一把将张无忌手里的碗推开，狠狠看他一眼。
　　这个懦弱的男人！
　　“廖将军，你现在还是小明王的将军，小明王有令，你敢不听？若是这消息传出去，你让吴王如何自处？”赵敏冷冷道。
　　她虽然瘫了，但手里还有一些忠心的死士，只要愿意，一些消息还是可以发出去的。
　　廖永忠静静审视这个就算落魄到如此地步依然还漂亮的女人，再想起家里还在苦苦等待自己回去的媳妇，心中一股气直接迸发而出。
　　一挥手。
　　手下带着几个人直接压倒在地，顺便踹了两脚。
　　“王妃，这几人就是你的仪仗？”廖永忠冷冷道。
　　赵敏扫一眼这几人，脸色更白，最后的一线生机没了。
　　“王妃，希望你不要再做一些多余的事情，给我一个体面，也给你一个体面！
　　给你们半个时辰收拾东西。”廖永忠说完就走。
　　“将这里团团包围，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一只鸟，一只老鼠，一只猫进出！”
　　“是！”
　　外面传来几百人的呼喊声。
　　赵敏更加绝望。
　　张无忌笑着安慰：“敏妹，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不是刚好？到时候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而且，若是那朱元章将国家治理得海晏河清，到时候咱们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
　　中原大地数千年，咱们还能在史书上留个名字，也不枉我们来世上走一遭。”
　　赵敏无奈，凝视张无忌。
　　您可真会安慰人！
　　似乎觉察到心上人的情绪不对劲，张无忌奇怪问道：“我说错话了吗？”
　　赵敏将头偏到一边，不再想说话，若不是手不能用，她都想将这男人嘴捂住。
　　难受，想哭！
　　……
　　第二日，瓜州渡口，一行人缓缓上船，锣鼓齐鸣，声势浩大。
　　行至江心，眼看大船漏水，中厅正在品茶的几人除了赵敏均是神色平静。
　　赵敏手脚无法动弹，只能默默流泪，这一刻她突然想起爱她支持她的父兄。
　　若是当时遵从父命，嫁给七王爷，如今就算丢了江山，逃到草原去，她还不是照样享受荣华富贵？何至于现在要成为沉在水底，永不超生的水鬼？
　　“哗哗哗～”水流逐渐变大，不知情的佣人侍女一个个都在跳水，努力求生。
　　但这江心距离岸边数十里，而且水流湍急，又不会武功，跳下去也只是多挣扎一会罢了。
　　作为水师统领，廖永忠岿然不动，他自认能逃出去的，但不能走，他要眼睁睁看着小明王和他同行。
　　他若是康慨赴死，孩子家属必定能得到朱大哥的得力照顾。
　　成家，就有了牵挂。
　　张无忌看向两女，犹豫一息，拿出银针直接刺向她们两个关键穴位，两女直接昏迷。
　　“这样才能让她们少受点罪。”张无忌抬头笑道。
　　“小明王，我生平只佩服三个人，如今又多了半个！”廖永忠笑道。
　　反正已经要死，张无忌也是无所畏惧，好奇道：“哪三人？”
　　“张真人，周真人，还有朱大哥，还加你半个！”
　　“为什么我是半个？”
　　廖永忠叹道：“我要是有你的武功和际遇，绝对不会混到现在的地步，其他不说，你是张真人的徒孙，只要求他，朱大哥又怎么会杀你？”
　　张无忌一怔，随后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你怎么不早说？
　　廖永忠呵呵一笑，拍了拍自己腰间系的死紧的铁块，他再三确认过，怎么也不会松弛。
　　反正他都是要死的，肯定得拖个人下水，再说现在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王妃陪着。
　　不亏！
　　“哗哗哗～”水流极快，不一会就没过几人头顶。
　　张无忌武功尽失还拉着两位妻子，只能勉力挣扎，廖永忠在水里静静看着这一切。
　　他要亲眼注视自己的任务完成，随后在水里慢慢等待生命的结束。
　　没过一会，张无忌就白眼一翻晕了过去，静静往水上漂去。廖永忠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脚。
　　半刻钟后，廖永忠似乎看到自己的妻儿在呼喊自己。
　　就在这时，朱大哥身边侍卫毛骧驾船而来，看到已经沉到水底的大船一惊，连忙大喊：“廖大哥，吴王有令，允许张无忌出家，你可以回家了！”
　　水底的廖永忠瞪大眼睛，连忙试图解开自己腰间的铁块。
　　“咕噜噜嘞嘞，咕噜噜～”
　　水面泛起一阵阵水泡。
　　毛骧：？？？
　　……
　　洪武元年（1368年）正月初四日，朱元章于南京称帝，国号大明，年号洪武。
　　大封诸将为公侯，部分追封为王。
　　忠勇侯廖永忠，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这人生这大起大落的，也太刺激了。
　　洪武四年（1371年）正月，朱元章写信送至峨眉，没有收到任何回复，遂认为周真人已默许。
　　命征西将军、中山侯汤和统率左副将军、江夏侯周德兴，右副将军、忠勇侯廖永忠等率领京卫、荆襄水师由瞿塘峡直趋重庆，进攻巴蜀。
　　“驾～”宽阔的大道上，明夫人驾着马车疾行，养尊处优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焦急。
　　本以为夫君病逝前留下的将士说得很有道理：有了瞿塘、剑阁之险，便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以安心做自己的大夏皇帝。
　　没想到，那明军一到，自己这边就兵败如山倒。
　　纸湖的也没有这么快吧？
　　“冬冬冬～”后方的大将军汤和带领兵马，策马急追，片刻不停。
　　这明家在巴蜀能站稳脚跟，很可能就和那周真人有什么关系，来之前，朱元章可是和他再三叮嘱，绝对不能惹恼那周止若。
　　女人不可怕，但是掌握绝对力量的女人却是恐怖如斯。
　　片刻后，汤和已经将明夫人马车团团围住，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抬手。
　　士兵都是百战精锐，自然令出如山，没有犹豫，直接搭箭，弯弓。
　　“嗖嗖嗖～”明夫人吓得直接闭眼。
　　此时此刻她突然回忆起那一年，那一幕，自己信誓旦旦要让儿子纳小止若为妾，被拒绝后，还暗地里说人家不识相。若是当时娶妻的话，现在这天下是不是就是她明家的了？
　　“砰～”一把擎天巨剑从云端落下，剑气肆虐，那些空中的箭羽瞬息间化为飞灰，将士却无人受伤。
　　汤和一愣，想起来之前陛下给的情报，连忙抱拳：“周真人，此人是夏国余孽，为天下安定，还请通融。”
　　巨剑没停，缓缓落地。
　　“嗡～”大地似乎震了一震，围住的马匹顿时直立嘶鸣，连退十几步。
　　汤和环视周围，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额角流出一滴冷汗。
　　那周真人的真身此时说不定在几里外，却有如此实力，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要是到近前，岂不是砍他们就和切菜一样？
　　突然，空灵清脆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转。
　　“明夫人当年颇为照顾于我，人生在世，应当恩怨清明。
　　汤将军，告诉皇帝陛下，放过明夫人母子，我欠他一个承诺，另外这里有一瓶延寿灵药，就当谢礼。”
　　余音渺渺，震撼人心。
　　一个云纹玉瓶也从天上直接落到汤和面前。
　　汤和听完没有半点为难，反而满脸堆笑。
　　听，周真人也叫朱大哥皇帝陛下，这不就是承认了如今大明的正统地位。
　　一个妇女孩子而已，能成就什么大事，反而有天下第一人的承认才是真正的大喜事。
　　他都要等不及回去报喜了。
　　“禀周真人，此事事关重大，还需末将回去问询陛下。”汤和连忙抱拳道。
　　】
　　“嗯。”
　　答应一声，那声音直接消失，倚天剑悬空而立，滴熘熘转一圈，在人群中流出一道残影，破空而去，直插云霄。
　　有不少士兵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确认自己脖子还在，随后面面相觑。
　　玛德，活着真好！
　　“将军，这对母子？”有手下过来询问。
　　汤和想了想，挥挥手：“就地驻扎，好生伺候，等待陛下回信。”
　　“是！”
　　虽然说以周真人的条件，他可以确信朱大哥会答应，确认回信是多此一举。
　　但，皇帝就是皇帝，至高无上，没人能代他做回应。
　　现在已经是洪武四年，其他弟兄们每日里喝酒享乐，可能正在快活。但细心小心的汤和，每每看到朱元章暗地里看他们的眼神，有点害怕。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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