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四章 天使恶魔

    1939年2月，南昌吃紧，长沙吃紧。
　　全国抗战局势吃紧。
　　可是，对于中国人传统的节日春节，哪怕平时的日子过得再苦再难，老百姓也是一定会强颜欢笑过上一个节的。
　　有富裕钱的，要紧牙关给孩子们做上一身新衣服。
　　手头实在没钱的，买点瓜子花生，也算是能够乐呵一下。
　　那些战争时期，跑到公共租界的难民们，也总算是勉强安顿了下来。
　　活着。
　　活着比什么都好。
　　只要能够活下去，总是有希望的。
　　也许，明天就会转运了，是不是？
　　而春节对于孟绍原来说，又是一个撒钱的时候了。
　　哪里都要打点。
　　工部局、巡捕房，包括那些小巡捕们。
　　否则，人家凭什么那么劳心费力，言听计从的帮你做事？
　　每个人都有标准。
　　工部局总董多少，董事多少，处长多少，探长多少，巡捕多少。
　　一丝一毫都不会乱的。
　　这些拿出来孝敬的钱，都是从往上海走私的利润里分拨出来的。
　　孟绍原究竟靠走私获得了多大的利润，因为陆义轩、许成波帮他做的几本账，所以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数字。
　　但根据比较可靠的说法，孟绍原和安格斯国际洋行互相勾结，采用威胁、恐吓、绑架在内的方式，依靠巡捕房的全力支持，从1938年到1939年一年的时间里，解决了几个主要竞争对手，控制了上海超过一半的走私市场，并且版图还在进一步的扩大。
　　以法德商人合资开设的奔马国际洋行为例，这家主要以走私武器为主的洋行，在1938年遭遇到了噩梦般的三个月。
　　有人提出对奔马国际洋行全面收购，但被洋行董事会一口拒绝。
　　随后，洋行总部遭到炸弹袭击，所幸是发生在深夜，无人伤亡。
　　接着，没过几天，洋行董事长鲍里斯在外出的时候，轿车遭到枪手袭击。
　　枪手明显只是威吓的，并没有伤人，只是把轿车打出了几个洞。
　　鲍里斯决定坚持下去。
　　他聘请了不少的保镖，用来和对方抗衡。
　　然而，他的儿子却遭到了绑架。
　　绑匪没有提任何要求，只留下了一张字条：
　　离开上海！
　　洋行董事会的成员都遭遇到了一样的厄运。
　　这迫使鲍里斯不得不向工部局求助。
　　原本以为，工部局会毫不犹豫的向自己伸出援手。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工部局总裁莫耶斯是这么告诉他的：
　　“鲍里斯先生，你得罪了你不该得罪的人，这个人是天使，也是恶魔。当你顺从他的时候，他是天使。当你违背他的意愿，他就是一个恶魔！”
　　而警务处长辛克莱尔面对求助，则是这么回答的：
　　“他的拥护者都是一些疯子，他们无所顾虑，什么事都敢做。黄金荣、杜月笙在的时候，虽然也绑架外国人，但还有所顾虑，但你的对手不一样，他什么人都敢绑架，什么人都敢暗杀，就连不可一世的日本人也都畏惧他。所以我赞成你接受对方的条件。”
　　他们始终没有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在苦苦坚持了三个月后，包括鲍里斯在内，奔马国际洋行的董事们崩溃了，他们决定放弃。
　　安格斯国际洋行全面收购了奔马国际洋行，并迅速接手了他们的全部生意。
　　在离开上海的时候，鲍里斯发誓自己有生之年再也不回回到这座城市。
　　1917年就在上海公共租界成立的奔马国际洋行，结束了它在中国的冒险。
　　而安格斯国际洋行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乔伊·弗里蒙特，在接受了孟绍原的入股，并和其全面合作之后，也一样赚的荷包满满。
　　所以，孟绍原不光有着“上海王”的外号，还有一个称呼：
　　走私皇帝！
　　而从1939年开始，孟绍原不光只盯着上海，还开始把目光盯向了海外。
　　在他的合作伙伴，前警务处长丹尼尔在回英国继续帮孟绍原购买先进设备的时候，孟绍原还拜托了他一件事：
　　在英国和美国帮自己购买地产进行投资。
　　他把自己做生意的目光投到了海外。
　　英国很快会遭到轰炸，但只要那些地产在，未来战后重建，将会迅速升值，那时候又有了了大赚一笔的机会了。
　　至于美国？
　　由弗罗里达房产泡沫引起的经济危机已经过去了十年，房地产正在开始重新复兴，此时正是投资的绝佳机会。
　　孟绍原的眼里，不仅仅只有今天。
　　当然，今天他来工部局的主要目的，还是和这些外国人来联络感情的。
　　莫耶斯和辛克莱尔满意的收好了属于自己的支票，然后把其他董事们应得的支票一张张的归类好。
　　“雪茄，我的朋友。”莫耶斯觉得自己能够认识孟绍原，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再干两年，他就可以光荣退休了。
　　孟绍原也没有客气，从雪茄盒里拿了一枝，切好，点上：“瞧，又是一个新年，又到了你们收获的季节了。我有几个手下，被你们抓住了，我觉得他们是无辜的。”
　　“啊，总是会误抓的，总有一些新手巡捕不懂得规矩。”辛克莱尔微笑着：“一会你把名单给我，他们下午就回重新获得自由。”
　　“谢谢，我的朋友。”孟绍原坐了下来：“在朋友面前，我是不需要隐瞒什么的，和日本人之间的战争已经重新开始，我想这段时间你们也一样很头疼吧？”
　　辛克莱尔耸了耸肩：“发生了太多的伤亡，孟，你知道，我们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不管你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问题是，日本人给我们的压力也很大，我们必须考虑全局。”
　　“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我很理解。”孟绍原点了点头说道：“在新年到来之前，我不需要你们帮我对付日本人，但我想请你们帮我做件事。”
　　“请说，，孟，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在未来的几个月里，全力打压季云卿和吴四宝。”孟绍原冷笑一声：“他们的各个档口、赌场，给我每天都扫一遍。”
　　莫耶斯皱了一下眉头：“季云卿在彻底投靠日本人后，很嚣张，过去应该给我们的分红也没有了，我和他谈过，但他说，最近生意不好做，丝毫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辛克莱尔也接口说道：“还有他的手下吴四宝，完全不把巡捕房当回事，多次和巡捕发生冲突，甚至还爆发了枪击事件。”
　　“那么，就狠狠的揍他们一顿。”孟绍原淡淡地说道：“让他们知道，公共租界是需要讲究秩序的，光靠巡捕房的力量肯定不够，所以我会抽调人手来帮助你们。”
　　“怎么帮助？”
　　“比如，当吴四宝的人再一次和你们的巡捕发生冲突，天知道从什么地方会飞出一串子弹干掉他们。比如，他们走到半路，轿车会忽然爆炸。”
　　孟绍原叹了口气：“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这里是大上海啊。”
　　莫耶斯和辛克莱尔笑了。
　　辛克莱尔挥动了一下拳头：“那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哪怕他们的人在地上吐了一口痰，也会被以妨碍卫生的名义逮捕！”
　　孟绍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最怕的就是官匪勾结。
　　呸，呸，这么说自己变成了匪了？
　　“还有件事。”孟绍原随即说道：“等几天就是除夕了，你们静安寺捕房那里的探长巡捕辛苦了一年，是不是该在那天放下假？”
　　放假？
　　孟绍原要在除夕那天，在静安寺那里有所行动？
　　静安寺？捕房？
　　辛克莱尔想了一会，猛的一惊。
　　难道目标是陈箓吗？
　　“嘿，孟。”辛克莱尔小心地说道：“我听说在那里住着一个大人物，要是他忽然有什么不测，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的。我们也会承受破案压力的。”
　　“很多事情都会安排好的。”孟绍原若无其事地说道：“时间能够冲淡一切，有些汉奸死了就死了吧。你们难道会在上海待一辈子？莫耶斯先生，你会离开。辛克莱尔先生，你也会离开的。带着满满的钱包，回到自己的祖国去安享退休生活难道不好吗？
　　我还是那句话，我绝不会亏待我的朋友。前任警务处长丹尼尔，在他的家乡购买了一幢很大的庄园，而且现在还在和我进行生意。我不反对你从我身上赚钱，我是你们所有人的财神爷对吗？可前提条件，是需要成为我的朋友才行。”
　　“嘿，辛克莱尔。”莫耶斯开口说道：“你忘了吗，这里是上海，中国人的事情，就让中国人去处理吧。我想，孟一定会把事情安排的很妥当的。”
　　“我当然不会反对。”辛克莱尔轻松地说道：“只是我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吗？”
　　“有，我有很多事情不敢做。”孟绍原站起了身，把雪茄按在了烟灰缸里：“比如，背叛我的祖国，背叛我的民族，我不敢做。辛克莱尔先生，你是英国人，当你的祖国遭遇到战争，我想你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无所畏惧，为了国家而战。”
　　英国会遭受战争？谁会对神圣的大英帝国发动战争？
　　辛克莱尔觉得孟绍原说这种话真的是在危言耸听。
　　英国，永远都是安全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