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淤泥之地，群鸦之主

    杰尔曼一路上的新奇见闻还算不少。
　　巨大到数艘飞艇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的复眼昆虫，就这么从头顶嗡嗡嗡地飞了过去。
　　小到像是萤火虫一样的黑点在脚边掠过，时不时会点起一小撮火苗。
　　似曾相似又扭曲怪异的植物，朝他伸出荆棘藤蔓、枯瘦枝条、丰盈果实，飘来诡异的花粉。
　　顺着指北针指示的北方，秉持着“不随意停留、不随意触碰”的原则，杰尔曼不断往前。
　　他在爬上一个小坡之后，终于离开了荒野。
　　眼前开阔地里冒出了一片褐黄色的芦苇地，左右连绵，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些芦苇，长得像是人类世界的树木一样高，扎根的地方是一片灰色的淤泥。
　　杰尔曼看了一眼特意带来的怀表。
　　怀表显示，他走了已有半个小时。
　　于是，他决定在芦苇地前暂时歇息，并取出压缩饼干、水瓶。
　　喝了一口水，杰尔曼在完全无信号的手机上点开备忘录，用言简意赅的字句记录。
　　“人类世界时间，1月14日凌晨1点，从干涸河谷向正北行进，半小时后，在淤泥之地作短暂休憩，其中见闻有……”
　　他手指有节奏地快速点击键盘时，忽然察觉到有异样的气息快速靠近。
　　转头看去，杰尔曼就与一只乌鸦对上了眼。
　　这头乌鸦与人类世界的乌鸦大小差不多，羽毛也同样油黑发亮。
　　不过却长了数颗猩红的眼球，分别位于头部、腹部、羽翼与背部。
　　此刻这些眼球全都骨碌碌地转动，盯着不同的方向。
　　眼神呆滞，却更显诡异。
　　它伸出又短又尖的鸟喙，啄了杰尔曼放在一旁的背包一下，缩了回去。
　　随后，它歪着头观察了杰尔曼几眼，又啄了背包一下。
　　想要我的背包？
　　杰尔曼警惕地伸手，把背包夺了回来，又站起身，后退数步，盯着那只乌鸦看。
　　多眼乌鸦的数颗眼珠一同眨了眨，突然就张开鸟喙，啊啊地怪叫一声。
　　原本平静如湖水的、与树木齐高的芦苇地，在怪叫声引起的涟漪荡漾出去还不到两秒，就有了回应。
　　扑腾、扑腾的翅膀扇动声从芦苇地深处传来。
　　一大团黑影涌向半空，飞了过来，像是蝗虫过境，又像是乌云滚滚。
　　数十只多眼乌鸦要么落在了芦苇尖头，要么盘旋在杰尔曼的头顶。
　　这么一来就是数百颗猩红夺目的眼球在盯着他看。
　　杰尔曼立刻就发觉自己被多眼乌鸦群包围了。
　　这下麻烦了。
　　它们啊啊叫了一阵，聒噪震耳。
　　混杂在一起的乌鸦群，忽然就发动了密密麻麻的攻势。
　　它们铺天盖地包了过来，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张黑色大网。
　　这张乌鸦之网平时落在一头野兽上时，还不到三分钟就足以将皮肉啄食殆尽。
　　仅留下残存碎肉的白骨，也会被乌鸦拖到深不见底的淤泥之地里。
　　这些白骨与碎肉会滋养这片淤泥之地更加肥沃，芦苇更为高大，作为多眼乌鸦群的天然巢穴而一直存续下去。
　　杰尔曼不想落到这种下场。
　　在乌鸦群盘旋落下的刹那，杰尔曼手中就多了一具古铜色的火焰喷射器。
　　呼——
　　烈焰如蛇，从喷射器细小的喷口吐出，吞没了、点着了簇拥他的“乌云”。
　　顷刻间，“乌云”便化作了绚烂的“火烧云”。
　　“啊啊啊——”
　　鸦声悲鸣，呼哧哧的焚烧之音如同可怖乐谱奏响。
　　大半乌鸦在转瞬间如小小火球坠落。
　　残余之众也惊叫着腾空而起，划破长空，远远地遁逃至芦苇林深处。
　　这样，就算解决了吧？
　　杰尔曼止住了火焰喷射器。
　　他不敢多用，每次使用，就好比将他体内蓄积的气，当成柴油、汽油来烧，耗费极大。
　　杰尔曼又挪动脚尖，踢了踢脚边不再动弹的、冒着青烟的焦黑一团肉。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那些瘆人的眼球已全都闭合。
　　听说乌鸦肉酸涩，难以下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杰尔曼也没有亲自尝试的意思。
　　他不愿在这里久留，看了一眼淤泥之地与芦苇林后，就想要离开。
　　忽而，芦苇地附近瞬间安静了下来。
　　听不到乌鸦聒噪的怪叫，听不到不知名的虫鸣，好像霎那间这里就成了不毛之地一样。
　　从芦苇林的腹地里远远地传来呼呼风声，把高大的芦苇根茎压向了两侧，露出了一条泥泞的小径。
　　灰色淤泥之中逐渐浮起无数骷髅头骨、骨架、指骨，好似一个个匍匐在这儿的野兽，空洞的双眼凝视着杰尔曼。
　　有什么要来了。
　　杰尔曼有了某种预感。
　　随后，它就在芦苇林深处出现了。
　　这是一头高大魁梧的亚人种，披挂着黑沉沉的羽翼，面目隐没在混沌的阴影里，只隐约露出尖锐鸟喙的一角。
　　咔嚓。
　　直立行走的它，暗红的爪子踩踏着众多葬身此地的白骨上，将它们脆弱的骨壳踩碎，又压回到无尽深渊般的淤泥之中。
　　一颗颗猩红眼睛在它的头部、脖子、腹部睁开！
　　由于其全身大半漆黑，简直就像是黑暗裂缝中窥视外界的一颗颗眼球一样。
　　群鸦之主朝着杰尔曼缓步走来，走出了淤泥地，俯视着杰尔曼。
　　杰尔曼注意到，它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珠中，有一颗悄然无声地合拢了眼皮，尤其显眼。
　　不一会儿，他的左臂就一阵麻痒、蠕动。
　　生起不祥预感的他拉开衣袖，就看到手肘鼓起了一个小包。
　　那儿裂开了一条湿润的缝隙，一颗眼球突了出来，左右转动了两下，便直勾勾地盯着杰尔曼看。
　　「压力+5」
　　杰尔曼无视“猎人徽章”具现化的文字提醒，也无视左臂多出来的眼球。
　　他端起古铜色火焰喷射器，呼呼呼地朝群鸦之主喷出橘红烈焰。
　　寻常来说，毛多弱火，狂风波纹蛾、乌鸦群都是如此。
　　然而，群鸦之主的羽翼厚重得像是盾牌，还能隔火，抬起来后就挡住了火焰的侵袭。
　　当它挥动这一面羽翼时，火焰反而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弹回到杰尔曼眼前。
　　杰尔曼后撤及时，闪躲了火焰的反噬。
　　出于气量耗费与效果不佳的原因，杰尔曼撤掉了火焰喷射器，换上了更熟悉的火铳、锯肉刀。
　　他将一颗小圆球揣进猎人衣袍的口袋后，就将背包远远甩开，然后绕着高高站立的群鸦之主走了数步，谨慎地观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