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古行云顿悟

    就在梁言带着箐箐在丹井泉中疗伤的时候，石灵村下起了连绵的细雨。
　　深夜，村外，雨中，荒芜的空地上，耸立着一座墓碑。
　　这里泥土新翻，杂草未生，显然是刚刚搭建而成，再看墓碑上的留名，正是石灵族的族长木春华和他的孙女木莹
　　墓碑的前方堆满了酒坛，足足有数百坛，累积起来仿佛一座小山，而且大部分坛子都是空的，看上去已经被人喝得差不多了。
　　雨中的墓地格外寂静，而不远处的石灵村却是灯火通明。
　　村中修士正在举行部族大会，他们要推举新的部族领袖，暂时没有人会来打扰这对长眠的爷孙。
　　忽然，几个空酒坛从高处滚落了下来，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直至掉在地上，酒坛破碎，也打破了这片墓地的宁静。
　　再看酒坛堆中，一个男人的手掌伸了出来。
　　原来此人一直都被埋在酒坛下面，直到刚刚才清醒过来，似乎是嫌酒坛压着了自己，他的手掌左右乱拨，渐渐把附近的酒坛都推开。
　　「砰!砰!」
　　随着酒坛一个个落下，露出里面一个白袍男子，男子像貌英俊，只是右眼已瞎，略微有些美中不足。
　　「莹莹……」
　　男子喃喃自语了一声，左眼睁开，像是刚刚酒醒。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看上去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之中，时而欢喜，时而忧愁，到了最后，似乎又回想起龙鼎山上的一幕，嘴角泛起了苦涩的笑容。
　　「这么多年的感情，原来都是假的么……」古行云叹了口气，将怀里抱着的酒坛一饮而尽。
　　哐仓
　　酒坛落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就如同他此时的心境。
　　太痛苦
　　那是一种信任被辜负，以及过往认知被颠覆的痛苦
　　古行云根本喝不醉，他只是不愿醒，因为醒的时候就会想起木莹，想起龙鼎山上的那一刺。
　　虽然最后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他却感到了无比的迷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雨一直下，月光早已被乌云遮蔽………
　　这个让所有人都不平静的夜晚，也在细雨之中悄然无声的过去。
　　…………
　　等到第二天清晨，曙光刚刚亮起的时候，一个白发老妪走出了村口。
　　她是石灵族的大祭司，伊尹。
　　一夜之间，此人似乎苍老了几百岁，之前是鹤发童颜，现在却只剩一张鸡皮老脸，就连目光都有些浑浊，远不如和梁言刚见面时的炯炯有神。
　　她拄着一根拐杖，独自一人，缓步而行，最后来到了木春华的墓碑前。
　　原本堆积如山的酒坛已经被打碎，古行云跪在墓碑前，背对着自己，看不到他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之后，伊尹忽然开口道∶「村子里商议了一夜，所有长老最终表决，推选你为新的族长。」
　　听了伊尹的话，古行云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背对着她，跪在墓碑之前。
　　伊尹皱了皱眉，缓缓道:「人死不能复生，木春华作为上一任族长，最后被小人暗算，我也很痛心!只是我们石灵族不可一日无首，你作为最年轻的天才修士，虽然现在境界低了一点，但今后前途不可限量，由你接任族长之位，也是老身的意思。」
　　古行云听后，依旧没有回答。
　　「糊涂!无论木春华还是木莹，他们都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陷在过去吗?「伊尹忽然喝道。
　　「大祭司……你说，百族之间的和睦，到底是众人心中所想，还是畏惧神农山的表现」
　　古行云终于开口
　　，然而却是答非所问。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伊尹明显愣了愣。琅嬛大陆千万年以来的规矩，让她早就已经适应，根本没有在这方面细想过。
　　「你问这个干吗?「伊尹眉头皱得更深，「神农山使百族和睦，让大家都能安心修炼，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听到这个回答，古行云忽然笑了起来。
　　「伊老，谢谢您。当您提到「神农山「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伊尹凝视着古行云的背影，这一瞬间，她忽然感觉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年轻修士了。
　　「红尘如梦，烟雨如画，真真假假?其实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一声叹息之中，古行云从墓碑前缓缓站了起来。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最后一次抚摸墓碑上的名字，像是把自己所有的眷恋和不舍，都埋藏进了墓碑之下。
　　「伊老，再问您一个问题，梁致道和那个小女孩，他们从哪个方向走了?「
　　虽然有些不解，但伊尹还是如实回答道∶「他们天亮就出发了，从村东口走的。」
　　「好。」
　　古行云收回了墓碑上的手掌，语气中竟然有一丝解脱般的轻松。
　　下了整整一夜的细雨，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停下。初生的太阳仿佛一张美人的笑脸，朝霞映天，刺破云雾，将一丝暖意投射到两人的身上。
　　「我去了，石灵村今后就拜托伊老了。」
　　丢下这句话后，古行云没有迟疑，身形一闪，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古行云!你要去哪里?族长的位置你不坐了?」伊尹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成为自己部族的族长，是琅嬛大陆上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愿望，几乎没有人可以拒绝这个诱惑。
　　古行云生于石灵族，成长于石灵族，从小就被灌输了信仰，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修炼有成，获得所有族人的认可，最终当上石灵族的族长。
　　然而现在，面对唾手可得的族长之位，古行云竟然选择了放弃
　　他说走就走，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伊尹想不通，实在想不通，所以当她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时，下意识地追赶了几步，还想再问个明白。
　　然而古行云的脚步却没有半点停留，几个闪动之下，身影已经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唯有歌声远远传来
　　「烟焚散，听弦断，三千痴缠醉我心；镜花缘，红尘梦，醒来不复在人间。成仙!成仙问道白云间，尘缘几时休?凝丹为雪衣，筑我冰玉心!」
　　……………
　　石灵村东面五十里左右，道路上有两人缓缓而行。
　　这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男的相貌俊朗，身材高大，穿一套灰色布衣；女的身材娇小，眼神明亮，五官清秀，看上去就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梁言，你是不知道，那丹井泉的泉水是真的好喝哩!」
　　「我听说石灵族的修士对这灵泉宝贝得紧，你到底是怎么说通他们的啊?」
　　「梁言，梁言!你看到路上的那朵野花了吗?可好看了，可惜它不是什么灵花，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凋谢吧?」
　　「唉，其实这样也好，这样它就不会被别人摘去了，可以安安静地长在野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梁言，梁言!你看……」
　　箐箐一路上叽叽喳喳，像个百灵鸟一般，在梁言的身旁吵个不停。
　　然而梁言却很沉默。
　　从早上到现在，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箐箐究竟是怎么恢复的
　　昨天深夜，他原本是打算借助丹井泉让箐箐恢复意识的，可当他把箐箐放入灵泉之后，居然出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让丹井泉的泉水无法透过毛孔进入箐箐的体内。
　　这股神秘力量的源头，似乎是箐箐自己，即便已经昏迷，她也在本能地抗拒外来之物。
　　整整一夜，丹井泉的泉水竟然对箐箐没有丝毫帮助
　　就在梁言有些灰心丧气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
　　第二天凌晨，当第一缕曙光出现的时候，箐箐竟然睁开了双眼
　　她不仅睁开了双眼，就连身上的气息也在一瞬间恢复如初，整个人充满了活力，完全不像是精元亏损的样子。
　　就好像，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箐箐又回到了一天之前的状态
　　梁言从来没见过这样诡异的事情，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也让他对箐箐的来历更加怀疑，所以一路上沉默不语。
　　至于箐箐，倒是和之前一样没心没肺，在他身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看上去还很开心。
　　两人就这样走了五十里左右，此时回头的话，已经看不到石灵村了。
　　「差不多就到这里吧。」
　　梁言忽然停下脚步，轻声开口道。
　　箐箐眨了眨眼睛，目光看过来，有些好奇地问道:「梁哥哥怎么停下了?」
　　」到这里已经远离石灵村了，接下来我们可以飞遁。」
　　「御空飞行?这在琅嬛大陆可是明令禁止的呀。「箐箐惊讶道。
　　「不用遁光，八千里路程，难道我们靠腿走吗?」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是琅嬛大陆之人，不需要遵守这里的规矩。而且现在夜明教已经开始行动，琅嬛百族自顾不暇，哪还有时间来管我们?」
　　「哦。」箐箐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梁言的决定，只能乖巧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两人身后的道路上。
　　「是他?」
　　梁言皱了皱眉，目光看向身后。
　　来人一袭白袍，正是自己在石灵族的熟人，古行云
　　此时的古行云健步如飞，看样子是一路追赶至此，而当他看到梁言的时候，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喜之色。
　　不一会的功夫，古行云已经来到了梁言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梁言有些疑惑地问道。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更加疑惑。
　　噗通
　　古行云话不多说，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梁言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万万没有想到，此人见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自己下跪，而且根本来不及阻止，对方已经跪在自己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要拜你为师!」古行云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拜我为师?」
　　梁言皱了皱眉，脸色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对方追了五十里，居然是想拜自己为师。
　　「我听说你们石灵族举行了部族大会，所有长老一致推举你为新的族长。怎么，你连族长的位置都不要了?」
　　「往事看开，尘缘已尽，从今以后，我只想跟在师傅身旁修炼。」古行云脸色诚恳地说道。
　　「你这是大彻大悟了吗?可我还没答应收你为徒呢。」梁言摇了摇头，笑道。
　　「梁前辈，我在重伤昏迷之时，听灵瑶他们提到了你，说你是‘天外来客，。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琅嬛大陆不过是一片小天地而已，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所以我想跟随你去外面
　　闯荡。」
　　「原来是这样。」
　　梁言微微点了点头。
　　古行云心性不错，资质也算上佳，的确是一个好苗子。可惜梁言并不喜欢收徒，之前收的三个徒弟都有一定原因，再加上季航的背叛，让他对收徒之事有些忌讳。
　　眼看梁言的脸色有些犹豫，古行云想了想，再次开口道∶
　　「梁前辈，我也不奢求您立刻答应，但是请您给我一个机会。从这里去神农山，路途十分遥远，古某愿做马前卒，只要梁前辈有所差遣，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古某也在所不辞!」
　　「哦?」
　　梁言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正如古行云所说，此去神农山路途十分遥远，虽然自己恢复了一部分修为，但对这里的环境还不熟悉，如果有一个琅嬛大陆的修士作为引路者，那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箐箐，总觉得此女并不靠谱。
　　相比之下，古行云就可靠很多。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梁言看着眼前的古行云，沉吟道∶「我先收你做个记名弟子吧，等到达神农山后，我会传你一些法术，如果你真的适合我这一脉，到时候我会考虑收你为正式弟子的。」
　　「多谢师尊!」
　　古行云大喜，在梁言身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次，梁言没有闪身避让。
　　「做我的弟子，只有两条规矩。第一，不得欺师灭祖。第二，不得同门相残。这两条你可要记住了!」
　　「是，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