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吃光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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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渐落黑,陈家老宅饭桌上,显金将小熊姑娘来访一事,跟希望之星提了一嘴。

    陈敷没在,今儿陈左娘纳征,陈敷作为长房荣誉代表和财务核算代表出席,据说规格很高,吃了晚饭就给张文博家四个叔叔、五个伯伯拖去小稻香续二场了。

    去之前,陈敷仰头干了一碗王医正开的药汤,视死如归,“要记得,我是为陈家去的...”

    知道你很慌,但你先别慌。

    显金一早就给张文博敲了警钟——她家老爹是一名极为柔弱的二世祖,喝酒瘸腿,谁灌的,谁负责陈敷往后十五天躺在床上要死要活、哼哼唧唧的一切需求,包括但不限于衣食住行等系列物质需求及吹拉弹唱等系列精神需求。

    陈敷难得为陈家上刀山下火海,自然错过了小熊姑娘这一卦。

    饭桌上,显金和陈笺方一左一右围坐小圆桌。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于陈家而言,崔衡是把陈家的脸皮撕下来踩,可谓是奇耻大辱。于熊家,好像这都不是事儿,不怕女婿借势,更怕女婿不借势。”

    显金喝了口绿豆南瓜小米粥,又夹了一块半熟夹生的跳水白菜,粥粘稠香甜,跳水白菜脆爽咸鲜,熨帖到嗓子眼,显金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陈笺方本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食不言寝不语,真君子也。

    奈何陈敷与显金恨不得在饭桌上唱台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陈笺方十分自然地夹了一块跳水白菜,也跟着显金舒服地眯了眯眼,浅笑道,“因为地位不平等。崔家有所求,我们拿捏不住,只能予取予求;你试试看,崔衡连带他娘,敢不敢在府台大人跟前撂一句狠话?”

    那肯定不敢。

    在熊知府面前,崔衡就算想放屁,都要夹碎了,分段式释放。

    显金闷了闷,低头将小米粥喝完,抬头问道,“哪种情形,商贾可得官府青眼优待?”

    陈笺方未作迟疑,“家中有人在朝为官,此为其一;另有一种,皇商。”

    后者显金知道。

    满清八大皇商嘛!

    由皇帝委任的,负责皇室营商,像铜铁、盐业、茶马、丝绸、皮草、铸银这些事关大任要情的行当,朝廷放心交出去给别人干?那自然不行,这些行当必须由朝廷牢牢把持。

    再者,还需管理皇家的资产,如各地的店子、土地、清朝时东北乌苏里的人参种植等,或为宫廷生产、供应各种物资,比如曹雪芹,小芹家祖传的江南织造,就是干这营生的;

    另若是皇帝有令,皇商还需为朝廷运送军粮、军备。

    总的来说,皇商是圣人的打工仔、朝廷的枢纽站、皇家赚钱敛财的二传手,如有必要,还要出钱出力,当一个合格的补血包。

    沈万三就帮朱元璋补过血——掏心掏肺地帮太祖老师修过长城,太祖老师说咱长城就用灰砖修一修就很能见人了,沈万三偏不,心疼老板,要给老板撑脸面,非把灰砖换成大理石。

    长城一修完,太祖老师一琢磨“你个小龟孙的,修长城都能用大理石,家里恐怕锄头都是金的!”,找个由头就把沈万三积攒下来的十五亿两白银,尽数充了公。

    这告诉了后人什么道理?

    不要因为老板是一朵娇花就怜惜他。

    心疼男人倒霉半辈子,心疼老板,倒霉八辈子。

    扯远了,显金清咳一声,把思绪拉转回来,“那陈家...”

    你看,陈家还有机会吗?

    皇商虽是高危职业,但高投入高风险高回报,满清八大皇商,每年年末进京述职,可得顺治亲自宴请,满朝文武无一不尊这八人一句“大人”。

    能做到顶流,为啥不努力?

    今天是崔衡,明天是崔歪,陈家低微一日,便有无数的人拦在路上,收保护费的收保护费,收买路钱的收买路钱,谁看陈家不顺眼,还能一边打陈家一边摸陈家大腿。

    小熊姑娘的底气,显金也想拥有。

    她也想让身边的人仗势欺人,作威作福。

    陈笺方筷子一滞,疑惑地抬头,“我...我还有两年便可参加贡试,二甲登榜,若名次靠前,便可入翰林,翰林修书三五年即可入六部,六部轮岗十余年,入阁拜相也并非美梦。”

    这是一条很明晰的路。

    何必另辟蹊径,走另一条前人未历、无经验可循的险道?

    显金不知如何解释,低头给自己倒了一盏下午小熊姑娘喝过的白桃杏仁绿茶,这茶不能喝热的,这茶喝热的就像烤肉吃冰的,不仅奇怪且难受。

    陈笺方再一蹙眉,“怎又喝凉茶?”说着便预备拎起烧开的铜制茶炉。

    上次喝凉茶,陈笺方便自作主张地给她冲倒了一壶热水。

    半冷不热的温茶,就像无糖可乐。

    健康,但没有必要。

    显金看了陈笺方一眼,转过头就“咕噜噜噜”给自己倒满凉茶,甚至弯腰还从冰鉴里取了两只井水窖过的葡萄放进里面。

    显金仰头将冰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顺便将一滴不剩的茶盅底,巧合般地放到陈笺方面前。

    陈笺方静静看显金喝完,默了一会儿,方低下头,拿筷子夹了一大夹干菌菇丝配着米粥快速吃完。

    随后,陈笺方将碗筷轻轻放在桌边,抿了抿唇,站起身来,向显金轻轻颔首后转身向内屋去。

    全程安静且从容,未掺杂一丝直白的情绪。

    显金手捏住茶盅,目光平静又温驯。

    “...掌柜的和二郎君吵架了?“

    张妈妈出来收拾晚饭时,看着桌上,与锁儿轻咬耳朵。

    锁儿迷惑。

    “没有啊,两个人很和谐啊。”锁儿努力回忆,“二郎君展望了光明的未来,掌柜的也吃了两颗葡萄。”

    张妈妈:?

    张妈妈转头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

    二郎君的配餐,吃得个精光光;金姐儿的配餐,却剩了好几样。

    不太符合常理嘛。

    一般是,二郎君的配餐吃不完,金姐儿还会多要一小份。

    如今倒过来,略有反常。

    张妈妈将这一重大发现与锁儿进行了学术探讨,锁儿摊手道,“狗都有爱吃的屎,何况二郎君!”

    张妈妈:??

    算了,这姑娘只有吃饭和学字时灵光。

    其他时候,像被三爷附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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