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干你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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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二十八后,日夜飘雪,青城山院放了年节,陈记“盲袋”顺势胜利收官,显金花了两个时辰告诉董管事怎么打算盘。

    四十岁的地中海中年男性把“二一添作五”“逢十进一”“二下五去三”等小学功课奉为圭臬,摸到门路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小棍棍。

    显金、董管事两个人分别对账再合账,不刨开成本,这八日共计收入一百八十七两四钱银子。

    七、八天赚了十来万块钱呢!

    显金有些兴奋,埋着脑袋扒拉算盘又算了一次,确确实实是赚了这么多钱!

    重生快一个月,显金一直像活在梦里,如今见到黑字白纸上明明白白的盈利数额,显金方有了些真切的、非梦的感受。

    董管事也激动,头顶几根毛随风摇曳,“...店铺租子正月十八到期,一月十两,合一百二十两银子,咱们把这笔钱先刨开,伙计们的红封共算十两银子,咱们手里还有五十余两银钱可供支配!”

    额...瞬间还剩不到三分之一。

    显金的激动之情也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前世,大学生几乎人人都有个创业梦,如今她开店做生意,才发现压力真挺大,每天一睁眼就是花钱,赚再多的钱,账面的流水再厉害,一转身全给出去,啥也留不住。

    显金和董管事二人一合计,决定用剩下的银子赶在岁除(腊月三十)前先去安吴和丁桥把稻草收了——李三顺念了好几遍青檀皮还能顶几天,稻草料却是不够了,“最多还能制三十刀纸!”

    显金以前压根不知道做纸还需要稻草,她一直以为树皮就够用了,谁知李三顺把她拉到水槽前上了堂小课,“...青檀皮是宣纸的骨头,稻草则是宣纸的肉!皮多则纸性坚韧,称净皮宣,草多则纸性柔软,称棉料宣...几成檀皮配几成稻草,这玩意儿是手过的巧劲儿,熟工师傅一摸,嘿!就知道这里头的门道!”

    老头儿说起做纸,笑得一脸褶子,像在炫耀自家得意的传家宝。

    显金看他,心头涌上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大家的人生目标都好明朗啊。

    周二狗日日放在嘴上的是攒钱换辆牛车——大概是现代青年男性有钱就想换个车的现实缩影。

    董管事做了半辈子的副职,如今想走异地升迁这条路,跟着陈敷在泾县打几年江山再空降回宣城做陈家总管事,如果能把几个儿子都捞进陈家混个铁饭碗自然更好——这大概是现代中老年男性临退休前,最后一博。

    至于几个郑性伙计,目标一致且明确,攒钱娶媳妇儿,早娶媳妇早生子——嗯...这种朴素的愿望在现代很难对标。

    毕竟显金她们这一代人,都信奉早生孩子早享福,不生孩子我享福...

    大家都知道自己的人生该何去何从。

    显金不知道。

    她好像一直在被推着走。

    她究竟想做什么?

    富甲一方?横行霸道?还是酒池肉林,醉卧美男膝?

    前行至安吴的骡车缓慢颠簸,显金贴着车璧,面前摆了一本《天工开物》,脑子里数条线交错杂糅,搅在一起,一团乱麻。

    “...咱们若有空余,天堂寨的小吊酒配糟鹅一定要去试试。”陈敷兴致勃勃。

    噢,还忘了个陈敷。

    这恋爱脑也没啥人生目标,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据说在他们风风火火制“盲袋”之际,这位年近不惑的恋爱脑把泾县城池里的酒家快要干完了,还非常有心地做了个排名,把四十九个酒家分为甲乙丙三等,按照食味、食气、食质挨个儿排位。

    显金为啥知道?

    因为这恋爱脑企图从库房拿十张四丈宣,“方便做记录”,当然,结果是被董管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委婉拒绝。

    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恋爱脑的松弛感干一杯吧。

    显金眼神从《天工开物》移开,端起茶盅喝了口水。

    董管事态度恭敬,“明天岁除,咱们这次日程有些赶,下回咱们专门去吃吃看可好?”

    陈敷别嘴,转身撂开车帘看向窗外,“诶”了一声,“这姑娘不冷吗?”

    显金目光跟着他去,见不远处的稻田里有个身影,穿了件单衣,单裤撩至膝间,赤足站在水田里打理秧苗。

    是个姑娘。

    年岁不太大。

    天还在落雪,浑身上下湿透了,田坝头站着两个穿夹袄的男人,也不知在说什么,嘻嘻的笑声传到官道上来,骡车里都能听见。

    陈敷皱眉,“那两男的怎么不下田?天这么冷,叫个姑娘下地,真不是个东西。”

    真不是个东西。

    重生前,就有很多不是东西的男人。

    如今好像变得更多了。

    显金别过脸去。

    骡车拐进村镇,显金没想到会在收买稻草的地方再见到那个姑娘。

    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仍是那身单衣,双肩扛着根扁担,扁担两头分别捆着硕大两捆泡水稻草。姑娘把扁担放到地上,肩膀被压出两道深痕,一抬头,显金才看到这姑娘脸上一左一右两边肿得老高,面颊上两个巴掌印分外明显。

    显金不由蹙眉,看向这庄头的管事,“这位姑娘是...?”

    那姑娘一瑟缩,把头埋进肩膀里。

    管事还没说话,刚才田坝上说笑的两个男人把姑娘拉拽进身,没看显金,冲陈敷谄笑道,“这狗东西不懂事,我们即刻把她带回去!”

    说着便又抬头预备给那姑娘一巴掌。

    姑娘条件反射地向后趔趄躲避。

    “你做什么呢!?”

    显金提高声量,看了眼周二狗。

    周二狗放下扛在肩上的稻草垛,宽阔的双臂撑开向前倾。

    夹袄男人赶忙把手收回来了。

    庄头见状,笑着打圆场,“...老王家的二郎、三郎还不快过来见见陈记新任的账房!贺账房!”

    又转头向显金笑道,“咱们庄子上王家人,专给纸行打草的。陈记在咱们庄头上买的稻草多半都是王家打的。都是老熟人,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这姑娘是谁!”

    显金再次提高声量。

    王家两个男人看向庄头,见庄头抿起嘴巴不说话,便大着胆子道,“是俺家妹妹!妹妹不听话,哥哥打妹妹,干你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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